阎士选只是个杭州知府,他在官僚这个统治阶级里,不是决策地位,有些话,皇帝和明公听了去没问题,但他没有资格掌舵,就不必要听这些东西,知道的多了,不利于升转。
申时行是天上人,而阎士选活在人间,他的每一步走的都很艰难。
申时行背着手,极为感慨的说道:“小到一家一户、手工作坊、大型官厂,再到文武百官,大到整个大明,任何一个集体,他绝不可能是铁板一块,有肯定的力量,那就一定存在反对的力量,每一个具体的个人,他们的彼岸都不尽相同,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的悖论…”
“阎知府,你走什么啊,我还没说完呢!”
“我不听。”阎士选非常没有礼貌的直接走了,他听到申时行的话,立刻摆了摆手说道:“我去办案,抚台可以跟陛下说。”
阎士选当然看到了这种割裂性,但他无能为力,他能做的就是把手头的事儿做好,将整个台州府地面,快稳定下来,恢复平静,让李弘道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,而不是深切影响台州治与乱的那个关键。
申时行终于将台州地面的事儿处理干净,写成了奏疏送往了大明朝廷。
三天后,皇帝的圣旨由水上飞送到了台州。
台州也有海港,而且规模并不小,可谓是帆樯云集,商市繁兴,台州这些年也一直在申请市舶司,有了市舶司意味着可以直接出海到倭国、吕宋、旧港等地,但没有市舶司,就得到宁波市舶司报关,颇为麻烦。
李弘道、沈仕卿等一应案犯,押解入京,对于稽税房的被动反击,大明皇帝进行了褒奖,甚至专门题词‘万夫之勇’四个大字,赐给了台州府稽税房。
二十七人阻挡了五百人的冲击,甚至还有序反击,在皇帝看来,这就是万夫之勇。
申时行作为浙江巡抚,再次成为了五品郎中,对这个惩罚,申时行选择了接受,民乱是在他巡抚的地界生,而且申时行没有现李弘道这个蛀虫,就有失察之罪。
皇帝下严旨,要搞清楚李弘道,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,敢这么胆大包天,这是必须要搞清楚的事实!
公然违抗圣明,抵抗朝廷政令推行,帮扶缙绅夺回田土,台州地方官员,为何知情不报。
李弘道搞出来的阵仗,就是在明晃晃的谋反,大明纠错力量为何没有生效,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。
这就是皇帝心中的疑惑,都这么明火执仗的造反了,穷民苦力受不了闹起来了,朝廷才知道,这个问题很严重。
“这不怪抚台吧。”阎士选听闻申时行又被官降三级,这才官复原职多久,又成了大明笑话了。
无论如何李弘道捅出来的窟窿,怎么都怪不到申时行头上才对。
“失察之罪。”申时行倒不是很在意的说道:“在这件事生之前,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好人,那些个诗社杂报社的笔正们,极力的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好官,前几天还有人给他弄了把万民伞,那把伞上挂着几百个绸缎条。”
万民伞、德政牌、百衲衣和仁行碑,这四样刷声望的东西,李弘道样样都有,这就很有欺骗性了。
申时行的确是有些大意了,他也有点忙不过来,松江府地方不大,但事情真的千头万绪,他人在松江府的时候,确实不太能管得住浙江的事儿。
李弘道被风力舆论造成为了一个很有道德的人,仁义礼智信,对邪恶绝不容忍,对朝廷的政令坚决执行,忠诚无比,这种事很多,比如李弘道跑去亲事农桑,亲自耕种了三亩地,还营造了数个蚕室生产生丝。
以至于申时行忽略了喉舌掌控在谁手里,这些个笔正们越是吹嘘,恐怕问题越大。
“我这次上奏,请命陛下把侯于赵赶紧派来,结果陛下不肯,现在朝鲜还没打完,侯于赵走不开。”申时行再叹了口气,他还得继续两头奔波。
陛下的疑惑,申时行需要给一个明确的答案,而且申时行本人也很疑惑,如果不找出根本原因来,他走了,台州地面还会再次变成这样,阳奉阴违、抵抗政令推行、要死要活。
申时行也没有去找别人,他直接提审了李弘道,安定台州地面是阎士选的职责,申时行的职责就是贯彻皇帝的意志。
皇帝有疑惑,申时行自然要解开。
“申老倌,你现在得志便猖狂,今天是我,明天就是你!”李弘道被押出了大牢,被两名缇骑摁在了地上,申时行身边有二十员缇骑,专门负责保护工作,毕竟申时行干的每一件事,都很该死。
李弘道被摁在地上,还在咆哮。
“坐。”申时行挥了挥手,示意缇骑不用摁着,让他坐下说话就是,这个轻描淡写的态度,让李弘道非常的愤怒,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。
申时行笑呵呵的说道:“我得志便猖狂,当然,要不然跟你一样,等到成了阶下囚再猖狂不成?”
“你!”李弘道被这一句话,直接破了防。
“况且,我只要一直得志下去,我就能一直猖狂。”申时行又补了一刀。
李弘道面色涨红,最终带着镣铐靠在椅背上,叹了口气,人申时行是天上人,只要大方向不出错,就能一直猖狂下去,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皇帝的师兄弟。
“你倒是忠心耿耿。”李弘道有些感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