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当头,橘色的日光透过窗户印在那株溅了朱砂的绿牡丹上,斑驳的光影绕过屋内众人,照亮稻草人脖颈上那两个鲜红的手印。
魏成舟汗毛陡立,嘴唇不自觉哆嗦:“你、你是说,是死了六个时辰的章鸿丹锁上了这扇门?”
影九和封悠之这些年跟着傅长乐经历过不少离奇案子,也见识了不少匪夷所思的制造密室或者不在场证明的手段,对这死人上锁的说法倒是什么惊恐的反应,十三更是根据过往案件直接开口猜测道:“南疆的巫术?北湘的控尸法?还有西疆一带炼尸秘术……”
“没那么复杂。”傅长乐摇了摇头,“况且秦良家庭背景简单,生活圈子固定,不太可能精通这些个罕见的控尸秘术。”
“那是?”
“阿九,你昨日说秦良双亲早亡,父亲生前是章府的花匠,那么他的母亲呢?”
“秦良的、母亲?”
影九探查秦良的情报自然不会错漏他的直系亲属,只是那名女子早在十年前就已因病去世,去世前还为了生计而不得不女扮男装干着仵作的行当,最终感染尸瘟一病不起。
“……等等,仵作?”
“是的,仵作。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尸体的,不是驱尸控尸的北湘,也不是剖尸炼尸的西疆,而是日日与尸体打交道、并以此为生的仵作。”说道此处傅长乐顿了顿,转头对着封悠之补充道,“当然,封神医属于特殊个例,不在比较之列。”
被委婉奉承了半句的封悠之嘴角一抽,想起昨晚自己被半逼着写下的那叠尸体状况科普全,突然灵光一闪,脱口而出:“是尸僵!”
刚被衙役带来的秦良本满脸惊惶之色,听到封悠之这一句斩钉截铁的“尸僵”,肩膀瞬间绷紧,瞳孔放,随即强逼自己低下头,唯恐再露出什么端倪。
傅长乐没错过他眼底的不敢置信和一闪而过的心虚:“这般惊讶,怎么,是觉得自己这密室手法高明,不该留有破绽?”
跪在地上的秦良低着头不说话。
“也对,你不是临时起意杀人,而是蓄谋已久,自然心思缜密,思虑周全。”傅长乐看了一眼倒在那稻草人不远处的那张矮凳,“只是这世上没有不可破的完美密室,事情只要做了,就总会留下痕迹。”
根据尸检结果,章鸿丹是在二十七日的午时,刚用过饭后,以站立姿态被凶手从正面活活掐死的。
此院偏僻且不许人靠近,且屋子膈应降噪好,这点杀人动静没引来任何人不奇怪,奇怪的是被站着杀死的章鸿丹,为何最后被人发尸体时,是坐着的背靠房门之姿?
“或许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,你很了解人死后尸体的状态,并以此入手,布下了这一局密室。”
人死后身体肌肉开始变得僵硬,尸僵经三个时辰后扩延至全身,并在六个时辰后达到顶峰。
“所以你在杀了人后将尸体平放于地,等午夜之后再次进入这间画室,并将尸体挪动到房门之后,用矮凳卡住位置。”
傅长乐说着,用眼神示意影九挪开那稻草人,而后对着发愣的魏成舟淡声道:“魏人似乎还有所疑惑,既如此,不妨亲自站到门后,试一试死了六个时辰的章鸿丹,是如何锁上的这扇门。”
魏成舟刚刚服帖的寒毛再一次陡立,他掩着袖子低咳一声,带着两只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站在稻草人原先的位置。
“失之毫厘,差之千里,这尸体的位置,还有木栓的角度都不好调。”傅长乐看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良,“为了节约伙儿的时间,你来?”
秦良自进了这屋子就好似聋了哑了,听到这话依然没有任反应。
十三已然明白傅长乐话中意思,见状跨步上前,抽出凹槽上的木栓,同时推开房门。
这门间缝隙开的不,堪堪可容一人通过。
影九不解其意,抱着胳膊看十三不停微调魏成舟紧贴房门而站的位置,同时手拿木栓,眯眼比对角度。
半盏茶后,半边身子微微发麻的魏成舟感觉有一矮凳卡住自己的左脚,后颈微微一重。
“别动。”傅长乐适时开口,“魏人可别忘了,在您可是一具死了六个时辰、尸僵发展到顶峰的尸体,可不能乱动。”
魏·尸体·成舟身子僵硬,他身在其中不知发生何事,可影九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,那截短短的木栓卡在魏成舟和房门之间,位置正好高悬于凹槽之上。
“好了,在凶手已然布置好所有一切,接下来,达到顶峰的尸僵开始逐步缓解……”
傅长乐想到封悠之的那句比喻,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好似听到自个儿的肚子咕噜了一声。
“……尸僵缓解,尸体逐渐变软。”
封悠之怕这位知府人演不好这具关键尸体,还特意上前指导了两句,尸僵顺序从咬肌、颈肌到颜面部肌肉,缓解顺序亦是如此。
魏成舟有苦说不出,僵着脸尽职尽责扮演一具尸僵开始缓解的尸体,跟着耳边的神医叨叨一点点放软身体的各个部位——
“咔哒!”
跌落在地上的魏成舟顾不得被带倒在地的矮凳,猛地扭头,不敢置信地盯着稳稳落入凹槽中的那截木栓。
“章鸿丹尸体上左脚和后颈的死后淤痕也是此而来,至于那乱七八糟的绿牡丹花瓣……”傅长乐看向案桌上的那副丹青,冷声道,“你想报复的,不仅是一个章鸿丹。已经上报京都的贡品被毁,整个章家都讨不得好。可你明知贡品被毁必然引起官府重点追查此案,竟宁可冒着杀人之事被发的风险,也要让所有人以为那株绿牡丹被毁在案发场。怎么,你是当真以为没有人能破解你密室杀人的手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