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凌昨夜从甜水坊扛着雪夜寒风腿着回燕王府,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,冻得脑袋发疼。第二日天还没亮王府内侍便来叩门,“齐哥哥起了——齐哥哥——”
齐凌眼也不肯睁,棉被一卷直接装死。
内侍在外道,“百岁楼打发人来,说有物事要亲手给齐哥哥,齐哥哥赶紧起了——”
齐凌心下一凛,瞬间连瞌睡都跑了,探头道,“百岁楼谁来了?”
“是个漂亮姐姐——特意来寻齐哥哥说话。”
“同她说我一忽儿就到。”齐凌一骨碌爬起来,手忙脚乱穿衣裳,“请进来吃茶。”便跟上了机括一样,飞速洗漱过又飞速跑出去。
到前厅便见盛妆女子坐着,勿自吃茶。齐凌急问,“你怎的来我这——出什么事了?”
张青青支着下巴,点一下案上扔着的包袱,“殿下命我亲手给你,楼里刚上了板便来你这——”说着打着哈欠道,“你收好,我还要回去睡觉。”
张青青一早来,齐凌以为百岁楼出事,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怔住,“什么东西?”雾煞煞过来,拆了包袱竟是件出着乌黑风毛大袄子——东西是极好,却是个旧的。齐凌嫌弃道,“你送我东西好歹做个新的。”
“我送你?”张青青笑起来,“下辈子吧。”说着便往外走,到门边又回头,“困得糊涂竟忘了说——殿下命你拿去给昨夜甜水坊那位——你应知是哪位?”说完扬长而去。
留下齐凌云里雾里对着件袄子,“昨夜那……给虞青臣?”但他深知张青青绝不敢乱传燕王令——必是姜敏的意思。这日已经是除夕,诸王相一早就入宫贺岁。齐凌没地儿问,索性便连饭也不吃,亲自提着包袱打马直奔甜水坊。
甜水坊热闹得紧,从坊门往里,沿路都悬着大红灯笼,小孩子们嬉笑打闹,不时放个响鞭。齐凌探头,一眼便见虞府之所在——毕竟除夕还灰头土脸的地方不多。
府门仍无人值守。齐凌昨夜来过,轻车熟路直奔内院,虞府多数院落都已经上了封条,只留了虞夫人内院给正支子弟们定案前暂时居住。
齐凌今日过来尴尬,一路走一路琢磨如何说话——却是完全没用上。内院门洞开着,里头狂风过境一样,根本没有一个人察觉来了客人。他要找的虞家二郎虞青臣就跪在当间,四下围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。
虞夫人坐在当间,“你父仍在廷狱,你为人子,怎么敢对赵王殿下不敬?赵王殿下何等尊贵人?她不高兴,你这一家老小转眼便成齑粉,你可知道?”
虞二郎低着头道,“儿不曾对赵王殿下不敬。”
“不曾?”一个声音怪叫道,“殿下亲口同我说,说你虞二啸叫王府,气得殿下一晚上没睡着——依我,你赶紧收拾着,同我一道走一趟王府,登门负荆请罪,殿下心软,说不得就放过你。”
是许三。
虞青臣只向虞夫人道,“母亲,儿不曾对赵王不敬,赵王若不高兴,自有她自己的缘由,与我家无关。”
夜宴的事中京城传得沸沸扬扬,虞夫人虽然没脸,但不知怎的竟生出隐秘的期盼,盼望二郎搭上赵王,好叫一家脱离苦海。昨日二郎灰头土脸回来,原本已经绝了指望,今日许三过来说话,又死灰复燃。虞夫人劝道,“许总管既这么说,你好歹登门告个罪,殿下息了怒,才算四角俱全。”
虞青臣半日才道,“今日是除夕,诸王都在宫里——”
“不怕。”许三打断,“你且同我去王府等,殿下回来立刻好生告个罪——殿下气一消,随便赏一赏,你们一家不就舒坦了么?”
虞夫人大觉心动,“许总管说的很是——咱家这样,还过什么年,你同许总管去王府,不论多晚,等着便是。”
“今日除夕,母亲命儿往赵王府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母亲可知赵王要什么?”
原先或许不知,眼下赵王府接二连三的来人,便是傻子都猜出三分——虞夫人面上掠过一丝尴尬,“你既冲撞了殿下,殿下心慈,你好生告个罪——”
“什么样的冲撞急等除夕夜问罪?”
虞夫人被他顶得一滞,又恼怒起来,“你父入狱,你为族中人,难道因为要过年便不为家族尽力吗?你父亲在廷狱又如何过年?好你个不孝的东西——”
“尽力?”虞青臣一口顶回去,“母亲要儿尽什么力?母亲心里明镜也似,您是要儿尽力,还是要儿用脸面廉耻去换——”
便听“啪”一声大响,虞青臣面上已经重重挨一掌,他皮肤极白皙,分明便见鲜红一只掌印浮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