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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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欺鹤(第2页)

若是圣人只是被妖邪所缠,他却视而不见,任凭她夭折……

那他就算是自悬梁上,也难赎其罪了。

封赤练蜷缩着,不动,和所有发过脾气之后筋疲力尽的年轻孩子没什么两样。聂云间纠结着,终于还是往前一步,再往前一步。

“陛下?”他轻声唤,“陛下?”

她不理他,怄气似的把脸扭到一边,周围烛火不明,两个人都好像没在阴影里。聂云间扶着她手边的桌案单膝跪下。

“陛下,臣也不知所措。”

封赤练转了一下眼睛,只是往他脸上瞥了一眼就转开。“你领旨退了吧,”她闷闷地说,“朕不必你做什么了。”

聂云间当然没有退,他望着封赤练,脸上的表情逐渐认真:“陛下,臣不过是肉骨凡胎,恬居此位四年,朝中党羽林立,先帝猝崩,臣人事掣肘,天命……亦难窥知。”

“但是。”

“臣自布衣起,蒙皇恩而居庙堂,先帝之恩,百死不足报。陛下是先帝子嗣,臣此心此命,亦当忠于陛下。”

聂云间半跪立着,把声音尽可能放得轻缓,这个要么面无表情,要么露出因憎恶而锋利的眼神的男人,忽然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身上的棱角,像一只把喙掩盖在翅膀下的鹤:“请听臣说。”

“臣不知陛下所遇何事,也不知臣双眼所见是真是假。”

“但臣要试一次。”

封赤练转过脸,这一次聂云间没有移开目光。“陛下,”他问,“臣能相信您吗?”

那双眼睛澄澈,平静,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毅。它映照的那位圣人好像愣了愣,然后轻轻点头。

“臣,能看见陛下背后有如蛇的影子。”在得到答复的同时,聂云间沉声。

气氛在这一刻改变了,说出来的瞬间他甚至做好了就此血溅当场的准备。或许圣人会突然变成一条蛇,勒住他的咽喉,扭断他的骨头。即使如此死去,他也能称得上问心无愧。

圣人的确扑了过来。

聂云间闭上眼睛,只觉得肩膀被撞了一下。封赤练趴在他肩膀上,终于哭出声来。

“终于有人看到了。”她哭着说,“那条蛇纠缠了我半年,我以为……我以为……”

聂云间张着手臂,任由她这么抱着他,眼泪落在衣领上,很快就把它濡湿。痛苦随着这湿意渗进去,激起一层一层的懊悔。

他之前在做什么!他那样冷漠,甚至于不敬地对待她,对她所陷的险境置若罔闻,朝中权臣各怀心思地操纵,摆弄,利用她的时候,他甚至想同友人诋毁她是妖孽。

聂云间,你何能为人臣!

封赤练只是哭了一小会,她慢慢直起身,眉心微蹙地看着他。

“我尚在绛山时,有一条赤蛇于雷雨夜躲在我床下,我哀怜它躲避雷劫,没有把它赶出去。”

“之后我梦见它对我说,我是龙雏,不受雷劫之苦,既然心怀慈悲同情它,何不把这身骨赠与它,我自然不从,但它却缠上了我。”

“从绛山离开这数月里,我时常浑浑噩噩,不知自己做了什么,醒来时看朝野众人也茫然。梁、杜两人皆心机深重,我不敢把事情据实以告,连红谄媚,我也放心不下。那时你看我如见仇雠,我害怕你,也不敢召见。那日在马蹄下,我想死也就死了,和这妖孽同归于尽并不坏,你却救了我。”

苦涩从舌根漫上,聂云间想起她面不改色面对惊马的样子,那时他只以为一切都是妖孽安排,岂知她是心如死灰才面无惧色。

“那匹白马……?”他试探地问,封赤练轻轻摇摇头,“我不知道白马从何而来,但它气息清正,不像是蛇妖所为,我暂且把它放在园中,若它真是祥瑞,那也能限制妖魔,若它就是妖魔的诡戏,就让它冲着我来吧,我到底是天下之主,应代天下受劫。”

少年圣人羸弱,苍白,却在说那句话时爆发出勃勃的英气。聂云间心一沉,抓住她的衣袖:“陛下不可自轻!”

“尚有臣在,纵使有劫难,也该臣先受之。”

他腕上衣袖随着这个动作滑下来,封赤练看到红痕,咦了一声:“左相手腕上这是……”

聂云间拉回衣袖,踌躇一下还是据实以告:“臣那一日上朝之后,腕上莫名就多出了这痕迹,在那之后夜中时有怪梦,故而惊弓之鸟了些。”

她的嘴角颤抖了一下:“可恨!那妖魔纠缠朕一个还不够,居然连左相也……”

仿佛下定什么决心,封赤练忽而将发上固定发冠的簪抽了下来抵在自己手腕上。

“朕虽幼弱,尚是天子!那妖魔半年来纠缠日甚,却不敢真夺舍,是朕尚有一身天家血脉护佑。今日朕以血染衣带与卿,妖魔再近,卿当以朕血震慑!”

一道艳色映入他的眼睛,聂云间箭步上前,抓住封赤练握着簪子的那只手。

“陛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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