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朴哥儿,快,咳咳咳,扶着你爹进去。”明大娘子道。
“爹,有什么事,咱们进去了,坐下来慢慢说。”明常朴连忙将脸红脖子粗的明父揽走了。
明大娘子跟明新微走在后面,低声道:“你也是,你可知你爹爹这一年为了瞒住你的事,头发都愁白了多少?咳咳……家里但凡根基浅的下人婆子都打发了走人,怕你堂妹她们嘴巴不牢靠,也给打发回老家了,天可怜见的,这才没在外边传出些风言风雨。可你倒好,咳咳咳,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回了东京,不回家里来,怎么……哎!”
“我暂时没回家,但给爹爹留了信,说明了情由的。”
明新微垂着眼睛道,当初她回家的第一件事,便是在门房留了手书。
几人到了内院的堂屋,明父也不废话,颤着手,点了点青砖地:“跪下!”
明大娘子张了张口,到底没出声。
明新微还穿着男装,一撩袍角,直挺挺地跪下了。
明父用食指关节顶住太阳穴,一副头疼的模样:“说吧,为什么不回家?”
“没有不回家,我当初让陈伯在角门上给您留了信的。”明新微言辞清晰,有理有据。
明父自然是看了信的,但却一个字也不信,反问道:“哦,为了救人,要去外祖母庄子上找个方子?”
明新微点点头,背脊挺直:“是的,清悟可以为我作证。”
明父听到这话勃然作色,从袖中摸出她的手信,摔在她脸上:“你去找个方子,要找三天三夜不归家?”
手信的边折从她眼角擦过去,她闭了一下眼睛,但没躲,垂睫盯着地上的手信道:“只是在去的途中,碰巧碰到朋友,耽搁了些许。”
“哼——朋友,什么朋友?”明父简直要被气笑了,抖着手,指着她,对明大娘子道:“你看她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吗?”
明大娘子看看跪在地上的明新微,一脸愧色。
明父来回转了几步,停步在明新微面前,微微躬身:“我问你,明二来信说你同水贼窝里一个贼小子交、交好,你这几日,是不是同他在一起?”
方才杨束便在院内,而且明大哥在国子监也见到过他,这没法儿抵赖,她也不准备抵赖。
“是。”明新微道。
明父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天灵盖,直起身,深吸一口气,张开右手,虎口抵住额头,两指死死摁住太阳穴,沉声问:“是他逼迫于你?”
“不曾。”
明父只觉得头昏欲倒,跳起来吼道:“家法呢?!”一指堂前的陈伯:“你去,把家法请来。”
陈伯担心地看一眼跪着的小娘子,也没法子,只得答应一声走了。
明常朴皱起眉头:“三妹,你一向最是拎得清的,若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,你大可说来。”
明父也燃起了几分希冀,觑眼去看她。这个女儿他从小亲自教导作诗作文,都说字如其人,文如其魂,十几年来,他是一步步看她成长起来的,若论心性品格,时论见解,都是他生平所见顶尖,他实不信她会如此不自珍自爱。
隐情?自然是有的,但说出来不仅没有助益,反而有害。
明新微沉默片刻:“没有隐情。”
“你——”明父脸色通红,扬手要打人,被明常朴拉住了,他道:“三妹,童六郎都同我说了。”
明新微倒没想到这茬,慢声道:“哦?我倒是好奇,童六郎都同你说什么了?”
明父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圈儿,一拍明常朴:“你说!”
明常朴见明新微确实不像要开口的样子,才“唉”一声,叹道:“这叫我怎么说呢!”
明大娘子道:“朴哥儿,现在没有外人,一家人关起门来,你但说无妨。”
“我也未知全貌。”明常朴谨慎道,看了双亲一眼,从头道来:“今日一早下船,我自是直奔国子监,却不想在养正堂内见到了男子打扮的三妹,只把我吓得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,好在到底没人拆穿她身份。后来监内闹刺客,人慌马乱的,我四处找她踪迹,却、却没找见……”
明大哥到底含糊了过去,没说他见着妹妹同人拉拉扯扯,见了自己也不相认,最后更是与人携手私奔,只怕明父听了,能当场撅过去。
“我见三妹似乎和童六郎相识,便去打听一二,才知道她之前竟还想通过钱七郎去开封府府狱探监,我听得又惊又怕,只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,于是连忙马不停蹄赶回家来。见到父亲,一问之下才知晓,原来去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!你们怕影响我读书,竟然都没告诉我!”
“我当时心乱如麻,完全捋不清楚头绪,也不敢深说,只说在城内看见了妹妹,于是同父亲死马当做活马医,再跑了一趟城外外祖母的山庄。好在这一回,总算是把人带回来了。”
“什么?什么开封府府狱?”明大娘子听得云里雾里,喘了口大气,捂住胸口,“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?”
明常朴摇摇头:“我也想不明白。三妹,你说说吧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